一名护主心切的家丁疾奔上来,姜海晏话音刚落,目光仍是注视着刘庸,但他手里的剑却已朝那名家丁刺去,不偏不倚,正好贯穿那家丁的喉咙。
那家丁瞪大着眼睛,全然没料到自己的死亡竟来得如此突然、来得他连一点防备都没有。
刘庸刚被砍掉一只臂膀的怒火,也登时被这条人命浇灭下去。
血浆似水花一样溅开。
他死死盯着姜海晏,“好,你狠,你行!但愿,你不要落到我手里,不然,我非要将你做成人彘,让你生不如死!”
姜海晏轻蔑一笑:“人总是喜欢这样,根本就没有掌控局势、一切都还由不得你,你偏要大发狠话,说得你好似着天下以你为尊似的。”
刘庸用衣袖缠住手臂,一旁早有人叫嚷:“快去请大夫!”
只有一名家丁奔着府外跑去、另有两名家丁,则是往屋子里奔走。眼下局势仍是剑拔弩张,其余家丁都不敢松懈,生怕姜海晏再做出方才那般的事情来。
刘庸在一名家丁的搀扶下,缓缓站起身,脸色惨白,额头上更是沁出来一身冷汗。他咬牙道:“眼下该我们商量决斗之日了!”
姜海晏道:“我怕等你我商量好,你就该撒手归西了。”
虽然用衣袖缠住了断口,但毕竟是砍掉整只臂膀,鲜血仍是像雨檐一样,串成线一样滴落下来。
便是姜海晏见了,都对刘庸的咬牙坚持颇感倾佩。
他说道:“你还是先将伤口处理一下,再来商量决斗一事。”
刘庸冷道:“难不成,不怕我和你的决斗只是缓兵之计……为的是拖住你、好等蒙古兵赶来吗?”
姜海晏强闯城门时,蒙古兵不曾拦截;眼下他闯入刘府许久,仍未见蒙古人的动静,姜海晏心中已有了猜测,于是试探性地冷哼一声:“蒙古人若是要来,早便来了,不必等到现在。”
刘庸心里一沉,登时不敢再说话了。
很快,此前那两个往屋子里跑的家丁已经拿来白净的纱布与止血的金疮药。
但刘庸断臂伤口实在太大,血水涓涓流出,一下便将金疮药冲散,俨然止不了血。
姜海晏既与他做了交易,便不会眼睁睁看刘庸因失血过多而死。他上前一步,那刘庸反倒以为他还要趁机下手,痛苦道:“你……你要做什么……”
此时他已虚弱到了极致,说起话来,都已是气息奄奄。
姜海晏不曾搭理他,径自朝他肩膀上的肩井穴点去。穴道一经封住,血流登时减少了许多,那些家丁再撒上金疮药、缠上纱布,血便算是止住了。
刘庸缓过一口气来,才明白,姜海晏竟是为他止血。
姜海晏似看着一条可怜虫,道:“暂时留你一命。”
刘庸抽了抽嘴角:“那我倒是还要谢你啦!”
“大可不必。”姜海晏道:“什么时辰,在什么地方,你会叫些什么人,一并说来了,我亦好做好取你性命的准备。”
刘庸道:“十日之后,便在白雪楼上。我会将所有家产典当出去,或许是请来一群似他们一般的普通人,或许会有绿林好汉、江湖好手。如今……如今我尚未去请,故此,我并不知道能否请来。”
“果然是靠银子。”姜海晏嗤笑一声,说道:“只怕不能如你所愿啦。”
“你待怎地?”
“你那封信若是真的,必然是有人要我去赣州一聚,我又岂能不去?此去赣州,路途遥远,十日时间,我可保不准我能抵达,更别说返回。何况,我去赣州寻找故人,眼下一点头绪都没有,尚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,又岂能去去就来?”
刘庸强忍着尚未昏厥,“那你要如何?”
姜海晏眼珠子一转,笑道:“我什么时候再回郢州,那是说不定的。既然你有意要抛售所有家产,倒不如将决战的地方,改到赣州,如何?”
他原是想捉弄刘庸一下,哪知刘庸却似真的听进去了,踌躇良久,咬牙道:“好!便在赣州一决生死。我就此一个独子,既然被你所杀,我这做爹爹的,也豁出去了!”
姜海晏倒是不曾料到他有这么大的决心:“你果真去赣州?”
“去!”
姜海晏一怔,随即说道:“那好,下个月的今日,也便是六月二十八日,你我在赣州城南门口一决生死!”
“好!”刘庸说完这一句,登时便昏死过去。
一众家丁“老爷老爷”地叫个不停,反倒是此前替刘庸出谋划策、硬生生开辟出一条生路来的管家,捂住被姜海晏刺瞎的眼睛,冷冷站在一旁。
他对刘庸忠心耿耿,不料刘庸反倒将他推出来挡剑,委实寒了他的心。
眼下又听得刘庸扬言要将刘家的家产全部抛售,想必是刘庸知道自己已在蒙古人那里失势后,狠心做出来的决定。刘庸都要走,那他还留着这个让他寒心的人身边做什么?
于是,他也不管一众家丁的手忙脚乱,径自抽身,离开人群,往屋里走去。
刘庸已经昏迷过去,现在,他想做什么事情,整个刘府都不会有人阻止了……
与他一样的,还有姜海晏。不过,姜海晏并未再闯刘府。
刘家的事情,也算告一段落,什么都得放到一个月之后,给刘庸的惩处也给了,他就没有再折腾刘家的必要。
离开刘府大门,姜海晏又陷入深思当中。
——那封信究竟是何人所留?
甚至连字迹都没有见到,姜海晏全然推测不出来。
若信中故人,果真是指陆河清还好,至少写这封信的人无论目的如何,待他去往赣州后,都会将陆河清的消息说出来;倘若这故人不是陆河清,天下如此之大,一点线索都没有,他又要去赣州耽搁时间,之后该去何方寻找……
难不成,才刚与陆河清重聚,转眼后又是无尽分离吗?
姜海晏心中千愁万绪,一时无法排解,不禁哀叹一声。
忽听有人道:“这位公子,何事长吁短叹?”
姜海晏才注意到,刘府门口的石狮子下,竟蹲着一个青年男子。这青年男子见到姜海晏后,站起身来,一身衣着十分普通。
姜海晏对他毫无印象,俨然是个不曾见过的人,于是不愿搭理他,迈开步子,便要离去。
青年却又紧跟身后:“公子有什么烦心之事,可与我说上一二,说不准,我能有法子给你排遣一二呢?”
“你很闲?”姜海晏顿下脚步,声音微冷。
青年笑道:“不,我不闲。”
“那还不快去做你自己的事情?”
“我现在就在忙啊。”青年笑呵呵的,全然不在意姜海晏的拙劣态度。
姜海晏一怔,才意识到眼前这个青年,竟是刻意来寻自己的。
他盯着青年看了许久,仍是没有任何印象。
那青年道:“公子不必看啦,我与公子素昧平生,公子是认不出我来的。”
“你是来寻我的?”
青年笑道:“不错,我听得公子要大闹刘府,故此刻意前来拜访公子。”
姜海晏登时惊悟过来:“你是那送信之人?”
“这么说,那刘老爷已将信给你看了。”青年道:“我还以为,他不知道怎么用那封信呢。”
姜海晏心中一忖,道:“他没给我看信,只说有人留了封信给我。你既然是送信的,是否知道那信上的内容?”
青年摇头道:“我只是送信人,又不是写信人,怎么能随意拆开别人的信件呢?这样的话,东家会扣钱的。”
“如此说来,你只是拿钱办事?”
“不然呢?”青年笑不离嘴。
姜海晏道:“信既然已经送到,那你又来做什么?不会只是单纯想确认刘庸有没有将那封信给我吧?”
“自然不是,”青年说着,又从怀里取出来一封信:“我这里还有一封信,也是给你的。”
姜海晏惊疑不定,仍是将手伸出。
青年将信交到姜海晏手上,道:“不要问我是谁留给你的,我不认识那人,自己也只是收钱办事而已,不想惹别的麻烦。”
这句话正好将姜海晏的嘴赌住,姜海晏只得将心思放到手里的信上。
他打开信封,从里边抽出来一张米黄色的纸,打开一看,却见上边用娟秀小字题了一首诗
——匆匆春令总难长,红雨同消郁郁香。和入风埃君莫恨,几能抱得故枝亡。
落款是两个字——红叶。
姜海晏登时懵在原地,这封信,竟是陆河清写给他的。而且陆河清的落款是“红叶”二字,诗意又颇有诀别之意,不禁让姜海晏一阵惘然。
——难不成,是陆河清仍然在意她的经历,故此才刻意与姜海晏诀别?
姜海晏失神一般,那青年便道:“既然信已送到,我也该离开啦。但愿这封信,能够稍稍排解公子的忧愁。”
姜海晏回过神,忙道:“慢着,让你送这封信的人究竟是谁?”
青年道:“是一个青年男子。”
“男子?”姜海晏一愣,若这封信真是陆河清所写,又怎会经两次转送才到他手上。
他意识到此事不同寻常,又问道:“那男子是怎么个模样?”
青年道:“那人说,你若要见他,根据第一封信的指示,自会见到。”
姜海晏犹如醍醐灌顶——刘庸府上那封信里的故人,果真便是指陆河清了……
那写信之人,又是何方神圣?
于河清而言,又是利是害?
……